第四十一章 多少年前的事你还记得
一大清早，两人再次来到听雨楼抓紧时间做勘测。
沈云蔚举着激光测距仪，精确记录每一处斗拱的尺寸；荆小阳则跪在戏台边缘，用软尺丈量那些几近风化的浮雕纹样。阳光穿过残破的藻井，在他们周围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最后一张储存卡也满了。”荆小阳晃了晃相机，发梢沾着晨露，“连地砖裂缝都拍了三组备份。”
沈云蔚合上测绘本，指节沾满了古木特有的暗红色木屑：“够用了。”
准备去高铁站前，荆小阳突然叫李科长停车，“等下，我买点东西。”
沈云蔚透过车窗，看见她踮着脚在柜台前比划，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。
等她气喘吁吁跑回来时，手里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，里面装满了烧鸡。
“买这么多烧鸡？”沈云蔚接过沉甸甸的包裹，油纸渗出诱人的香气，“网购不是更方便？”
荆小阳掏出手机晃了晃：“你看，旗舰店销量才200+，这家老店每天现烤不到五十只。”
她小心地系紧油纸包的麻绳，“曾韬说过他外婆是吴宁人，小时候常给他带这个味道。”
列车缓缓启动，窗外的稻田泛起金色的波浪。沈云蔚望着纸包上“吴宁老字号”的朱红印章，忽然想起以前母亲说过，有些东西，经了人手才有温度。
“苏苏的那份我让店家多刷了蜜汁。”荆小阳掰着手指算，“蔺设计师的要微辣，洛小九爱吃变态辣。”
“你呢？”沈云蔚突然问。
“啊？”
“你自己那份。”他指了指油纸包，“买了几只？”
荆小阳眨了眨眼，从背包里变魔术般掏出个小纸包：“这只加芝麻的是我的！”她揭开一角，酥脆的鸡皮闪着油光，“现在要吃吗？分你一半？”
沈云蔚摇头，却在她咬下第一口时，自然地伸手接住掉落的芝麻。
推开工作室的门，浓郁的烧鸡香气立刻弥漫开来。
“天哪！这是吴宁老字号的烧鸡？”曾韬一个箭步冲过来，鼻子几乎要贴到油纸包上，“我外婆家就住那家店隔壁！”
苏苏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：“居然还是热的！”
“当然是现买的才够味！”洛小九已经迫不及待地撕下鸡腿，咬了一口，一股热辣直冲脑门，“师父，你太懂我了，就是这个变态辣！绝了！”
沈云蔚轻咳一声：“是小阳买的。”
曾韬笑着拆开了一块鸡肉，“我就知道，老沈这家伙怎么可能记得这种事，上次出差我让他给我带个现卤蹄髈，他想都不想就和我说了四个字：不会网购？”他模仿着沈云蔚冷淡的语气，逗得众人哄笑。
沈云蔚嘴角微微上扬，没有反驳，“多少年前的事你还记得。”
“我能记一辈子！”曾韬假装生气，“你不知道吃不上想吃的东西，有多难过！”
“蔺设计师，你的微辣口味。”荆小阳将单独包装的烧鸡放在蔺易如桌前，却发现他盯着手机屏幕出神。那是一张老照片：年轻的蔺易如和一名女性站在一起，笑容满面。
“谢谢。”蔺易如迅速锁屏，却没有动那包烧鸡，“先放着吧。”
洛小九凑过来：“老蔺，再不吃我可抢了啊！”
“你拿去吧。”蔺易如起身走向资料架，背影有些僵硬。
工作室里欢声笑语，只有荆小阳注意到，蔺易如翻阅资料的手指在微微发抖。
“蔺设计师，你怎么了？”荆小阳上前小声问道。
“没事。”蔺易如迅速收敛悲伤，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，“谢谢你给我带的烧鸡。”
“不客气，大家都是一家人。”荆小阳笑容可掬。
“一家人吗？”蔺易如嘴角扬起一抹冷笑。
“是啊！”荆小阳点头如捣蒜。
“小阳，快点过来，我点的下午茶到了。”苏苏在不远处叫她，“快点来吃！一会凉了！”
“来了！”荆小阳扭过头向苏苏跑了两步，又扭头看向了蔺易如，“走啊。”
蔺易如微微一怔，“什么？”
“一起去吃啊！”荆小阳指着苏苏正在整理的下午茶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。
蔺易如愣了一下，“不用了。”
“一起吃嘛！”荆小阳再次发出邀请，“大家都一起。”
蔺易如看着她真诚热烈的眼神，只得跟着一起过去。
所有人围在桌边一起吃下午茶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这已经是云阳工作室的习惯了。
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堆零食，大家一边吃一边开玩笑闲聊。
蔺易如很少参与，即便偶尔坐在一起，也很少吃东西。
他和往常一样坐在角落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。
茶水的热气氤氲上升，模糊了他的视线。耳边是曾韬夸张的笑声，苏苏和荆小阳凑在一起讨论甜点的声音，还有洛小九举着手机直播的聒噪。
吵死了。
他本该这么想的。
可不知为何，此刻这些嘈杂的声音，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。
今天是他的生日。
蔺易如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。往年这一天，他都会独自去姐姐的墓前，放一束她最喜欢的白色马蹄莲，然后沉默地站上一整天。
已经五年了，他一直都没忘记姐姐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，“等我回来给你过生日。”
他等了很久，却只等来了姐姐去世的噩耗，从那之后，他再也没过过生日。
“蔺设计师，尝尝这个！”荆小阳突然凑过来，将一块精致的草莓蛋糕放在他面前，“苏苏说这是限量款，超级难买！”
蛋糕上点缀着鲜红的草莓，奶油裱花精致得像是艺术品。
姐姐也喜欢草莓蛋糕，每次不管家里谁过生日，她都会买草莓蛋糕。
这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，让蔺易如胸口一窒。
“谢谢。”他低声说，却没有动叉子。
“你不喜欢甜食吗？”荆小阳歪着头问。
蔺易如沉默了片刻，终于拿起叉子，轻轻切下一小块蛋糕。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，带着草莓的微酸。
记忆中，姐姐总是这样问他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像是期待他的评价。
“好吃。”他轻声说，不知是在回答荆小阳，还是在回答记忆中的那个人。
曾韬突然举着咖啡凑过来，大咧咧地搭上他的肩膀：“老蔺！难得见你吃甜食，来，干一杯！”
蔺易如下意识地想躲开，却在看到对方真诚的笑容时顿住了。
他举起红茶，轻轻碰了碰曾韬的杯子。
“生日快乐。”他在心里默默地说。
